“超雄”不是“天生恶种”，是被污名化的病人

近日，“超雄综合征”及其相关话题在网络引发热议。7月14日，一位怀孕7个月的网友在某平台发布视频并询问“该怎么办啊”？视频中展示了体检报告单，诊断结果显示胎儿性染色体异常，推测为“XY”与“XXY”嵌合，即胎儿存在通俗意义上的超雄综合征。

本是准妈妈在网络寻求帮助，却意外引爆了舆论。视频下的主流评论大致分为两派：一派认为她不该把“天生恶种”生下来，这是对自己、对社会的不负责，是极其自私的行为；一派则举了身边“超雄”的例子，旨在证明“超雄”是对社会有危害“潜在罪犯”。此类引人恐慌的言论甚嚣尘上，“超雄”一时间成为了“罪犯”“暴力狂”的代名词，但事实真的如此吗？

超雄综合征第一次和犯罪挂钩，源自上世纪60年代一位遗传学家发布的研究报告。报告对特殊医院中的315名发育障碍人士进行了基因检测，其中有9名超雄患者，于是得出了“超雄患者身材高大，有极强攻击性”的结论。同一时期，美国芝加哥发生了一宗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，凶手“芝加哥杀人魔”被推断为超雄综合征患者，即使检测否定了这一推测，也无法阻止 “XYY”的恶名在美国媒体推动下不断发酵远扬。

随着科学的进步，此类报告早已因为采样的人群偏差而被证伪，越来越多的医学研究表明，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“XYY”更具有暴力或犯罪倾向，将“XYY”这一染色体异常与犯罪关联是不恰当的。例如医学教科书《默沙东诊疗手册》中就明确了，“XYY 综合征曾被认为有暴力及犯罪倾向，但此理论已经被认为错误。”

图源默沙东诊疗手册官网

但对“超雄综合征”的污名化却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时光，在如今这个互联网高度发达的时代愈演愈烈。超雄综合征的患病率为千分之一，以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计算，约有70万超雄综合征患者隐藏在人群中。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“超雄”，因染色体异常导致的智力低下、学习障碍与注意力缺陷已经让他们过得比正常人艰难，那突然袭来的铺天盖地的谩骂，一顶顶被莫名扣上的帽子，何尝不是压垮他们的稻草，刺向他们的尖刀呢？

那位怀有超雄综合征胎儿的女网友最终选择了引产，理由是不想把一个天生患病的孩子带到世间。在她发布的后一条视频中，这位网友恳切地表示：请不要妖魔化超雄，不要盲目跟风。诚如她所说，疾病绝不该成为抹黑一类人的理由，盲目跟风“反超雄”也不是正义——这是大众对自己不了解的弱势群体的攻讦，是披着正义外衣的集体霸凌。

如果将人比作树，基因决定了种子的优劣，但令它生长，使它繁茂的，是扎根的土壤，是触及的空气，是头顶的阳光和落地的雨露。歹竹未必不出好笋，顽石未必难成美玉，干瘪的树种未必不能长成参天巨木，只看我们如何予其浇灌，巧其颜色，护其成长。当这些树木身上的污泥被洗刷，人们终会看到，在阴暗石缝中萌芽的种子，也长得如斯笔直，如斯茁壮。